圁川:一条河流与一座古城交辉的人文釉光

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鲁翰 时间:2023-07-06 17:35

       像一个呓语症患者一样,好些年来无论在书面或者口头,经意和不经意间,我嘟囔呢喃着反复提调和感念这个意义非凡的地理名词——他就是圁(yín)川。

  浩瀚大漠延绵于斯,黄土高原雄峙于斯,古老民歌传唱于斯,边塞明月照耀于斯。泱泱五千年华夏文明在这里流淌,仰韶遗迹俯仰可拾,龙山文化比比皆是;四千年边塞文化在这里滋生,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在这里实现大碰撞大融合。史前詄翻杀伐地,胡汉厮磨搅风情;剽悍汉子多枭雄,勤芝女儿竞俊娆。在这里梁师都、赫连勃勃、李继迁、李元昊和李自成经天纬地,指点江山;在这里蒙恬、扶苏、李广、韩世忠和种谔守土开疆,建功立业;在这里许棠、范仲淹、司马光、苏轼和沈括笔驰悲壮,激扬文字……

  帝王将帅以及边塞诗人等众多千古风云人物,曾无不蒙受圁水的膏泽,他们或“戡乱怀柔邦本固,抑豪扶弱与民安”演义剑折绥靖,或“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抒发精忠豪情,以此成就了各自的功业和声名。

  圁水,无定河域的一个古老称谓。圁,他只标示与陕北大地共生共存的这条大河的名字。无论从象形、会意的角度,如今我们已然无从找到最初造字的那位先贤以及他原创的冲动和蕴涵的本意了。

  这个字是仓颉所造早已有之呢?还是与时演进之文字创新呢?是来自政权机构的集思广益呢?抑或是某一儒人的匪夷所思呢?我们知道“圁”与“银”同一读音,那么,除了推测形声,“圁”和“城圜”有关吗?“圁”和“川谷”的形制有关吗?继而与言语说话有关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他在那里诉说什么呢?他的话语与一条河流、川坻以及依傍河流的城郭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和故事呢?

  疑问和设想似乎无助于一直以来我对这个奇异汉字的理解。他就叫圁水,这是一个事实。历史上他有过好多名字,后来名字又另有更易;但无论如何,那么多可以描述河流的汉字中,陕北古人就铁定心选用了这样一个与中流城郭休戚相关的迷离意义的汉字。可后人通凡简约着来,估摸是嫌字形繁稠不好识记,索性以上游和两岸生态失衡而导致滥涸无常、冲突失向的偏倚表征命名为无定河了。

  他首先是蜿蜒流淌于陕北的一条河。《山海经》曰:“其木多漆棕,其草多穹穷,是多圁石,端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河水又南,诸次之水入焉,水出上郡诸次山。”又据《清会典图》所记,圁水上游史谓幌忽都河以及奢延水,圁水属中游一段的古称,其水“自怀远出塞后,复合塞外,圁水由波罗堡入边……”

  河川同义,他的另一个意义是川。

  “天入圁河带朔方,秋云压塞草茫茫。”(《西巡墙》明·陈其学)河漂一道川,川谷自有河槽和川坻。“古银川”原本是指代肤施郡与乞银城一带的古地名,相传当地曾为氏族牧放名贵之骢马(乞银)故而得名。清代《舆地志》记载:“……无定河在州(银州)城东。一名奢延水,一名圁水,亦曰银水。圁,音同银也。三苍作圜。”其依山怀水,城踞与榆溪成掎角之势,圁水自“西北出”,拐抵鱼河堡后,则与明堂川南北顺溯为一字,遏两河之汇,控延绥大道。清人宗丙寿《上巳华严寺修葺》曾云:“迟迟春色乞银回,山寺延宾载酒来。”至宋代其下游八十里长域又唤米脂川,明清之后复称圁川及无定河是尔。邑人高京《圁水金波》又咏:“万里波涛圁水悠,盈盈一洎几千秋。何年改号名无定,应是浮沉任自流。”

  然后,圁川惟是指称千百年来倚川罹难、傍水和兴的米脂城的专有词汇了。

  这条漫漶汹涌、滔滔不息的长河,经年冲刷沉积了宽宽窄窄的川塬和曲曲弯弯的沙堤,同样也孕育了与之相依相伴数千年、隔三岔五连接起一如念珠般的一串子城邦。在这里,圁川尤其与东南河埠米脂城的生成和文明始终纠葛着难以分割的渊源关系。

  一路浩浩汤汤,漂流着草腥、畜便的碎末以及黏稠如血的泥浆,穿越河西河东三十六堡寨和十里一隔的土堞与烽台,圁川在这一湾河道与米脂川重合为一体,同时他与独特的边塞文明谱系里具有文化代表性的古城米脂朝夕相处,不离不弃了。

  完全是缘于水,使得米脂渐次呈现城市文化形态。金元以降、三水襟抱、四山拱围的米脂,城郭圆浑,街衢井然,其衙署、军寨、学宫、官仓、草场、庙宇、市肆、客栈、河埠和驿站等建筑集群,栉比鳞次,布局严整,已然矗立起陕北腹地人文苏醒与和合的封建家园。尤其值得说道的是,整个陕北二十三个县城中恰恰米脂的城圜不是四方四正的样子,其半圆半方,南北狭长椭弧、东西棱铮短突。一方面是由寨而下扩至城的因素,一方面出于流金河与饮马河两条河的自然围囿所致。加之龙山屏护,长街凤翔,十字市井蕴涵和透显出一派圆融安谧、生机盎然的气息。

  封建文化一直“以圆法天、以方法地”“方若知义、圆若用智”“圆”主动,“方”主静,米脂城圜建筑的“圆方通融”之风,是不是与“圁”同出一辙,是不是一样暗合了中国古代聚能聚波、形气相生的风水学理论呢?同样本邑自古钟灵毓秀,揆文奋武,女才妍美,俊雄辈出,从这个方面是否也因此得以印证呢?

  明朝的学宫至清朝干脆就叫“圁川书院”,城西的西角楼下有康熙御笔亲题的“圁川演武堂”,清末米脂籍名医高玉堂(字榭),精熟医理,着手成春,擅治伤寒症,在山西太谷开设诊堂药铺30年,德重三晋,其字号即称“圁川堂”。邑崇祯十五年举孝廉的艾元复,时人誉其“章则铜而缓则墨,威才屈于百里,凤则来而鸾则集,茂绩奏以三年”,他的号就署作“圁川雨如”。

  “抱城圁水柳三匝,入望晟天幕四围。”李宝衡如此描述家城,“高姓奇才历代称,圁川钟毓信堪凭”清高氏族人高九思在《阅高氏家乘有感》中,如是定位和褒赞米脂东高氏家族。“忽闻学宪考圁州,又见诸生着意求”在举人艾瑶奇《因考试有感》的诗和邑人高衍功《圁川忠孝节义录》著述里,行政米脂居然均是直接以圁州这一人文概念呈现的。

  漫漫圁水两岸,横葭榆子米五县交叉境地,十里一寨,四十里一堡,分分合合,拆拆并并。朱官寨、寇寨子、寨上、寨坬和瓦岗寨等,寨寨毗连,彼此呼应。沟岔纵横,村野棋布,一沟一涓流,一村一神庙。至今这里经久流传三皇五帝的“古朝”和貂蝉的传说,一代又一代续述着当地历史人物的演义、故事“史由”以及庙戏秦腔、山西梆子里的教化典故。同时谚谣蔓延,民歌箩装;民俗祭祀香火不断,婚丧文化沿袭古制。这里的人们口音里依然保留有上古的语辞、古奥的北方官话以及一些诘屈聱牙的“胡言乱语”(多民族文化交融的产物)。这里的地名如党家山、党家沟、党家墕、党塌、党坪以及吴儿寨堡遗址等,即为古代党项后裔和南匈奴休养生息、聚族择居而汉化后的明证。

  另外,两岸如石垒垒山、吴堡城村、浮屠寨、塌站、送水沟、西伏粱、胡楼、法堂村、外家沟、张道中和官道咀等许许多多的村落名字,同样透显出或真切或迷离的古老信息和意味。

  “临广泽而带清流”,水是城的魂灵;“辐地脉而平千古”,城是水的驿站。大凡文化古城,几乎都蕴藏着自己独特的标志性的历史积淀和文化魂灵;每一个古城的魂灵都背负着吉凶逢转的深刻记忆,而每一段故事、每一个人物在河川的舞台无不上演着波折翻覆的悲喜剧。

  米脂就像如一只传世的青花汝瓷瓶,春盈秋洎的圁水蘸着晨曦抑或夕阳经年为她包浆和擦拭,至今釉彩夺目,古韵诱人。而这条地久天长之水与这座千年古城仿佛一同附着上了蛤蜊光一般,孤高超然,光芒四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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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印】【顶 部】【关 闭 来源:榆林日报 编辑:杜海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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