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文化县”探源

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常文树 时间:2016-06-30 09:31

   

    米脂,旧有文化县美誉。1933年,山西太原人阎佩书任民国米脂县长时,为《冯氏宗谱》题词中就有过这样的赞叹:“信乎,米邑文风之为陕北最也!”后来,曾任民国米脂县长的陕西泾阳人萧履恭及安徽合肥人刘学海都在《米脂县志·序》中对米脂文化有过赞誉。而作为米脂人,提起文化县,亦姑言之,亦姑听之,淡然为之,并无矜然之态。

    1994年6月,革命前辈郭洪涛为家乡题词“文化县”,县政府将其镌碑,立于南关通衢大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一次文化座谈会上,大家将议题聚焦在“文化县”上,争论相当激烈。有人说:老先人给米脂挣下个文化县,使米脂闻名遐迩。前些年,在京津沪等大城市及较远的地方,人家问你是哪里人,说是榆林人,摇头,不知;说是米脂人,颔首,晓得。可见米脂声名远播,说米脂是文化县,名副其实。言者欣然,闻者怿然。有人则因当时米脂文教凋零,甚或已落后于神府定靖而沮丧,说:历史上,米脂地处边徼,教化少及,难望关中项背,何来文化县之称?郭洪涛所题“文化县”牌匾,立于通衢大道,有自吹之嫌,应该拆掉或改变,以免他人嗤之。言者怆然,闻者黯然。但,终究在这次会后,迫使有关人在“文化县”石碑的左上角增刻“陕北”二字,以略显谦逊,遗为笑柄。也有人说:王帽可以自戴,荣誉不可自封。文化县美誉,由来已久,必有所本。是官封还是御赐?我辈应溯根探源,以正视听。言者凿然,闻者诺然。但限于对县域文化史的了解不够深入,同仁还是一片茫然。

    二十余年,转瞬而逝。近年来,我才有幸逐字研读了米脂康熙、光绪、民国三部共十二本县志和艾氏、东高氏、冯氏、李氏四大家族共二十九本旧宗谱,大略了解了米脂隆厚的文化积淀,深为先贤崇文尚武、代相绳继的精神所折服。亦知米人世代传颂的“明朝艾,清朝高,民国杜”为大韪也,并续貂一句“李冯常贺贯其后”,盖不谬也。并且,我认为,称米脂为文化县,是有史料可稽的。

    在古代,米脂地域虽早在西汉高祖元年已置独乐县,惠帝时又置圁阴县,后周置银州,隋唐因之,并置儒林县。但,直到宋,“稽之往古,典籍不传,盖一毁于魏晋时赫连拓跋之扰乱,一毁于五代后西夏契丹之窃据也”(光绪版《米脂县志后序》)。从留传的典籍看,米脂的文化发展,出现过三次高潮。

    第一次,元朝皇庆二年前。《康熙米脂县志·选举·乡科》赫然列着张正臣、张道儒两位举人。张正臣资料失考,但其名排在张道儒前。二人名次应该是康熙县志依据散遗的明朝嘉靖年《米脂县志》排定的。光绪版《米脂县志》收录张道儒皇庆二年(1313年)撰写的《重修夫子庙堂记》碑文,其文结尾云:“一日,遣使不远千里而来诣余为记,余不敢以不敏辞,故并序其始末,勒石以永其传,[]赞我圣元。”夫子庙就是后来统称的文庙。能给县城文庙写碑文的,一般是由儒业出身的县令或本籍文化执牛耳者担当,普通秀才还没有资格。从上文看,张道儒似应在千里之外为官,接到家乡派人求索碑文才写的。因此断定,他考取举人时间不会晚于皇庆二年。这里之所以把皇庆二年前作为米脂文化第一个高潮,是因为做了横向的比较。《绥德州志》和《延绥镇志》都没有元朝的科举记录,绥德刘汉腾先生点注过这二志,经与先生商讨,《绥德州志》所载韩世忠之子韩彦直在南宋考中进士,不大会从绥德参考,应该是随其父在临安(今杭州)一带参考的。因此,整个陕北在元朝时期,唯有米脂出了两位举人,这不能不算一个奇迹。由此,我们可以想见当时米脂文教风气在陕北的地位了。可以这么说,米脂文化早在元初已雄冠陕北了。

    第二次,明朝嘉靖年间。嘉靖十四年(1535年),艾希淳开米脂进士科先河,成为米脂科举史上的第一位进士。四十一年(1562年),艾希淳侄子艾杞考中进士。嘉靖年间,米脂先后还有高自明、高承光、白栋(后中万历年进士)、刘三畏四位举人。这些人物,都对米脂的文化发展做出了贡献,尤其是艾希淳、艾杞和高自明,现在还留有不少碑文墓志和其他文学作品。除了科举,米脂早在嘉靖三十五年已经有了《米脂县志》,本县志还被收入明万历三十五年第一部《延绥镇志》名录中。据《高氏家谱》载,艾希淳于嘉靖三十五年撰写的《高大纶暨崔室人墓志铭》中有这样的话:“至于霜操檗节,粹白坚贞,采风者已收入《县志》,传信史,励世风矣。”这段话除了褒扬崔室人外,很有推敲处:一、说明《米脂县志》刚刚修成,还没有在社会上流行。试想,如果《县志》已面世,高氏一门都是读书人,且世居县城,定然知晓崔室人已荣载《县志》一事,此处则没必要再写“采风者”三字。二、《县志》编撰者正是艾希淳自己。此《墓志铭》开头,艾希淳在署名时写有“致仕”二字,说明他已告老还乡,有足够的时间;他在写这篇墓志铭的第二年,即嘉靖三十六年,还为葭州(今佳县)葭芦都人陈凤撰写了题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松泉陈公墓志铭》;同年,还担负《重修洪济寺碑记》(寺庙现属子洲县)的雕刻重活,说明身体条件具备;他由进士官至户部侍郎,资历与威望,县内无出其右者,说明编撰县志,非他莫属;他在《县志》尚未面世的情况下,熟知“采风者已收入《县志》”的内情,恰好告诉人们,他正是《县志》的编撰者。另外,据《高氏宗谱》载,这篇墓志铭是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高氏在重修宗谱时发掘祖墓所得,所以,清代康熙及光绪县志都不可能知道明代县志的这些情况。可惜,这部《县志》后来散佚,到康熙二十年修县志时,只有“败楮剩字”了(《康熙米脂县志》)。《县志》,是县域文化的百科全书,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有无《县志》都可以作为衡量一个县文化繁荣与否的标尺。第一部《米脂县志》不仅远远早于陕北其他各县,而且早于第一部《延绥镇志》半个多世纪,于此,亦可见米脂文化在当时的繁盛情况,亦可知艾希淳堪为米脂文化史上的第一位大师。

    第三次,清朝光绪年间。而育才园圃,就是鼎鼎有名的“圁川书院”。请看下面几位先贤:

    高照旭,五十余岁中举人,无意仕途,一生从教,后主讲圁川书院,其传云:“同、光间,邑中文风鼎盛,照旭实启其端。”(民国版《米脂县志》第四册99页)

    李锦江,明崇祯进士李振声裔孙,光绪进士李蕴华之父,光绪元年中举人,主讲圁川书院,其传云:“米脂文风至光绪年而极盛,锦江实先导之。”惜其中年而逝,未大展宏志。与照煦先生为挚友,照煦先生教其子李蕴华中进士。(民国版《米脂县志》第四册64—65页)

     高照煦,与照旭同榜举人,光绪版《米脂县志》主编,早年居官外地,后主讲圁川书院,任山长(校长),为米脂教育集大成者,亦堪称米脂文化史上的第二位大师。他的弟子、进士贺锡龄为尊师《闲谈笔记·序》中说:“光绪中叶,戊己庚辛壬癸甲乙七八年中,捷春闱者五人,秋闱则抡元夺魁,接踵相继,皆及门弟子也。”其传云:“登乡榜者十四人,捷南宫者五人,皆门下士。”(民国版《米脂县志》第四册97—98页)用白话说,就是在光绪十四年至二十一年(1888年—1895年)这七八年中,先生教出十四名举人、五名进士。“抡元夺魁”,指在举人考试中夺得第一名(亦称解元)的高树荣和夺得第三名(前五名亦称“五魁”)的杜良奎(杜聿明将军之父)。其桃李硕果井喷,实属罕见。

    这里插一段同为高照煦弟子的父子趣事。堪称米脂第一才子的高树荣,其长子高祖培于1889年(光绪十五年)中了举人,后又于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中了进士。儿子祖培中举人时,父亲高树荣还不是举人,为父的有点急了,于1891年参加乡试,拿了个全省第一名举人回来,这也是米脂历史上唯一一个文解元。而且,“元卷揭晓,士子奉为圭臬,全陕文体,为之一变”,这还不震倒三秦才子?我之所以称高树荣为米脂第一才子,还不仅仅于此。他后来自学英语,“广阅西书,尽得西人学说”,其著作涉猎国学、医学、数学、物理等专业,堪为文理全才,亦实为米脂史料记载中第一位精通英语者。且不喜做官,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先后受聘私塾、圁川书院、定阳书院、凤翔书院、榆林中学,所至深受欢迎。李岳瑞《公请从祀乡贤呈文》称他:“学如泾野(明代高陵状元吕楠号),而识尤卓;才过长沙(这里指医圣张仲景),而术不疏。”绝非溢美之辞。(所引材料见民国版《米脂县志》第七册100页高树荣传)

    现在,我们回到《李锦江传》。传中有一段话云:“米脂文风,至光绪年而极盛,春秋两试,科第联翩,抡元夺魁者摩踵相接。樊介轩学使(也称学政、学台,提督一省文教,正三品,隶属中央,不归地方巡抚节制,权力大于现在的教育厅)疏(上给皇帝的奏章)称:各属文风,推米脂第一。”请注意,这里的“各属”,是指陕西全省;而“文风”者,小,可以指文章的风格;中,可以指文教的风气;大,可以指文化的风尚也。而这,就是米脂“文化县”的源头,绝非仅“陕北文化县”而已;而这,自然名正言顺地算得上是“官封”了吧?

    文化的内涵是多元的,但教育不仅是其基础,同时也是衡量一个地方文化强弱的首要因素。因此,米脂文化县的由来,就在于清光绪年在科举考试中得到陕西学使“各属文风,推米脂第一”的褒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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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印】【顶 部】【关 闭 来源:榆林日报 编辑:杜海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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