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重伤的城市

来源:米脂新闻网 作者:毕华勇 时间:2013-03-22 14:49

    一年又一年,开启了一生的又一个时代。不知尘埃又覆盖了哪些?
    我渴望春天开始有一场雪或雨,等雪雨洗过山川与城市。无法躲避的世情,坐在酒桌前无休止地听别人倾诉,带着没有血色的表情,似乎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这个世界呀,人生里的执著也掺和着许多杂质,让我如此难以言表。
    我内心需要什么?我把这么多所谓的人情世故变成一种态度。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同行说,这种习惯需要警惕,弄不好你的精神光芒与道德底线会崩溃。在生活中,往往不去同流合污会使自己尴尬,你能坚持担当、呼吁、批判、悲悯多久?内心能承载真实多久?当自己与人分享的时候,就像我们村出去的所有人一样高升、有钱、光亮照人、荣耀四射,要在一起难得狂欢,千杯不醉,如此癫狂,是因为什么?我一个人梦回仙佛洞,想着我出生的地方,即使醒来,我面前还站着那个女子,她便是貂蝉。在我家乡多少年来一直传承下来的美丽传说,就像刻印在记忆中的标高,我一直这样如痴如醉、十分虚荣地讲给别人,这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一直是我内心的自豪。我的家乡,一个仙佛洞神话的传说,一个貂蝉洞桃花带泪的故事,还有“闹红”的欣喜与大悲,留存在我记忆中抹不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停不下来,然而,每当我拿起笔的时候,再一次端详祖宗们古老的灵魂时,我心存疑惑:自己行不?
    写作是痛苦的事,也是快乐的事,就像一个生一个死那样,无论你怎样选择,都逃不出像酒醉的情境,当你触摸苍凉和沉寂,当你把自己变得传奇或纯真,世事劈天盖地向你飞来的是什么?只有你自己明白,挺得住,走过去;挺不住,掉下来。也许我在农村生活太久了,记忆把我骨子里改变得不无抵触甚至偏见固执。还好,我没有变态、发疯,十分正常地行走在人间大道上。一个村庄的经脉就这样无时无刻地在我肌肉里跳动,我还是那个“土包子”,在城市里没了方向感,而坚持写作,独自一处,是否有失落感?
    离开村子很久了。在城市,我带着一身的土气,还有发音不准的“醋溜普通话”,一直奔波着。就如在农村时每逢节令,该播种的就必须播种,该施肥的就必须施肥,稍不留神,没掌握好时节,土地会惩罚你。播下的种子要不就如韭菜那样,一团一团齐刷刷地冒出来,如没有经验、没有技巧,禾苗死缠在一起,你无法分开,即使你一遍两遍地去锄,让它们一个个独自在土地上生长,但因为你的粗心或大意,或者你不是一把务农的好手,庄稼直到成熟,身边还总是陪伴着另一株分享阳光、雨露和肥料的相伴之物,你的收成不会怎么好,颗粒的饱满度也受影响。然而,这不算什么,有时土地和老天故意作怪,你播下的种子,发不了芽,坏死在土地里,有时会参差不齐,十分稀疏地生长出来幼苗,一大块一大块的空地。短苗让你的等待变为酸楚,有时候像补衣裤补布丁那样,立即去补种、补栽,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农民守望的那块土地,老天给你吃多少便是多少。可我发现,土地还是给那些勤劳者予以额外的奖赏。村子水地少,我们叫园子的地方全是前辈们一块一块用石块垒起来的,而后尽量靠近水源,一年四季的蔬菜,滋哺着村子里的人。
    我知道,村子里祖祖辈辈的人和土地有着相依相偎、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土地很富有,富有得让村民心疼。可土地有时贫瘠,但她还是养人。直到后来,我家坡底的那一汪泛泉水越来越小了,河槽两边的园子没了水源,干旱随之而至,村人争先恐后地抢那一汪水。其实那一汪水是夜间泛出来存下的,不够人们用水桶挑、驴驮的,不到天放亮,那汪水没了,只剩泛水泉随即淌出来的一条像虫子那样的水了。人们等,够一桶水用马勺舀一桶,这样日子久了,村人们便在夜晚早早吃过饭去守水(照水)。谁去早了,这水坝里存下的水便归谁了。这样,邻里邻家不免有些争吵,可即便面红耳赤,大家还是遵守这个规距。多少年,盛世华章,起舞踏歌行,把神话演绎。我身上潜伏了这种规矩,每当遇到霸道、强悍或野蛮或大喜大悲,我都能融进自己的胸腔里。我不出声,很本能,我把村子所有人的朴实、憨厚、善良,一个人在城市错综复杂的场面上掂着自己的分量。我只是这样独处,用笔抒发我对故乡如痴的癫狂。很本能,我一直这样退让,因为我周身充满了强烈的排他性,有一种滋味难以言表,城市里的权贵有充沛的资源,开口一说,咱是老城里人,咱爷是什么官,父亲是什么官,祖宗先人亲戚又是什么……我卑微,我畏惧,一个农民的儿子无法与人分享。然而,我出生在那条叫仙佛洞沟里,内心一直觉得传承了质地美丽的性情。有一次我半夜里起来,山沟里漆黑一片,我总以为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不会有人还守着那汪水。之所以我这样毫不惧怕黑夜带来的恐惧,因为我家的那块园子干旱得晒出了缝隙,园子里的蔬菜都已平展地铺在地上。那时我在城市某一角落干临时工,我急急回来天明还要到城市看人家脸色,没想到我走近那汪水的时候,突然间从土地上立起一个黑影,我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冷汗开始往外冒。黑影开口了,他是我远房的侄儿,已整整守了大半夜。见我来了,他说让我先把园子浇了,那几畦地,水足够用了。有时,我一个人就这样仔细想着这些细节,像端详祖辈们的灵魂一样,我的乡亲是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灵魂那炽热的温暖奉献出来?
    我的心一直这样颤栗,村子里赋予我的尊贵,今生今世享用不完。
    事实上,我们在朝着岁月的远处走时,我们丢失的东西太多。而我固执地把生命里存留的东西要叙述出来,哪怕村庄走向没落与衰败。我不想拯救别人,只想拯救自己。我开始是丢掉农村户口,接着丢掉临时工的身份,后又挣来干部的名分。我的行为与言辞病质一般更换了讲述的气息。尽管从村庄里带来的那种怯懦与自卑依然存在,且血性渐渐少了许多。我一人只身在城市里行走,孤苦伶仃的感觉早已浸泡过自己的心无数遍。当我回头审视自己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追求文学写作是多么重要。
    在城市接不上地气,生活也就没有根基,人们一直在虚无飘缈的世间生活,所有的欲望直抵内心,那种赤裸裸的占有与争斗,或背后时刻为你准备一把软刀子,让我遭遇生存的凛冽,冷酷的世情汇合成名利,扯不断的关系网让人时刻眩晕。我是谁?恐怕每个人都在不停地问自己。这么想来,我便觉得城市与乡村的距离越来越远,乡村曾经是一块桃源似的乐土,土地宽广,窑洞俨然,那一汪清澈如镜的泉水,想起来便如叙述天堂仙苑、妙而神的世界。人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精神是自由的,没人强迫你想那么多是是非非,自己过好小日子,晒着明媚的阳光,安静、甜美,设计好下一年的收成。而城市,这种节奏、竞争,人间正展现着拼经济实力与权力的最残酷一面,追求与财富,都在浮躁的氛围里,有时把自己的精力完全耗尽,一无所有,生活便像刀刃一样,对每个竞争者来说,都是很危险的……
    这些让我不敢碰触的沉痛,还试着一个人内心安详地诉说出来,所有的事都与我有瓜葛,酒桌上不痛不痒使自己变得简单起来。我还在城市里,一直为自己的精神状态把脉。当所有的成为一种概念和追忆,成为生活的原则,我即使在春天的特殊氛围里体悟这哀伤、敬畏、狂躁与沉默。我坚持以写作宣示自己的价值时,对于存在的我,意味着前面依旧有一堵墙,或标杆,有时是万丈深渊。城市与乡村成为界限,我的灵魂无法安静。
    在浮躁喧嚣的当下,我能自觉具备为故乡仙佛洞或貂蝉洞清晰适当的抒情,在无人应和的孤独里,那些故事无不照耀我的人生,作为从那里走出来的乡村后生,我把面对苦难的能力,还有宽容、忍耐、牺牲都揣在怀中,即便偏差,我的模样永远没有改变,直到死后,一切俱在其中。
    春天里,我在重伤的城市迎接风沙扬尘,偶尔想,我一直是否在唤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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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印】【顶 部】【关 闭 来源:米脂新闻网 编辑:杜海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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