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院让我挺起腰看世界
来源:米脂新闻网 作者:毕华勇 时间:2013-01-30 09:38
院子只有三孔窑,以前是一家住户,人家修了新窑,单位上瞅着便宜,出了几千块钱买下来,大门口挂了牌子,三孔窑和这不大的院子便成了文化站,我一只腿迈进公家单位也就从此开始,我搬进来,像是“公家人”,堂堂正正成为共和国最基层文化单位的“干部”。
我来那天,已是深秋,家里的庄稼收割的差不多了,我从县文化局正二八经地开了一张二联介绍信,骑着自行车走过十多里坚硬的柏油路面,而后拐进一条沟里,上坡下坬,翻过一座大山,车轮碾过近20里的土路石子路,忐忑不安地进到院里。院里很静,似乎没有人住的迹象,要不是大门前的那块牌子,任何人想象不出这院子算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单位。周围住了许多村民,有个别闲人探头探脑用目光审视着我。当时已记不清是何种感觉,那种滋味无法用文字叙述。因我来此小院与其说报到上班,不如说上门到一回生疏的远方亲戚家。文化站刚刚成立,只是给上面检查摆摆样子,真实身份无人说清楚,因为看似“公家”单位,又是“干部”模样,工资都没有纳入财政预算,几十块钱分几块发,文件是这么规定的,省上一点、地方一点,好象省上还算数,到了地方,财政吃紧没人认账,所以有些不伦不类。
我将在这里启航,不管条件怎样,我的心还是如此的激动,因为,目标比这里更远。
比我早两年到文化站的灵儿是个女生,因为早前认识,所以并不陌生。她十分热情地欢迎我的到来。在瞬间,她便把文化站的情况给我作了介绍,听完了,我脑袋里一片茫然,以后的日子如何工作?我便开始惶恐。因为无论是设施,还是条件都不具备上面的要求,要发挥这个小单位的作用,有些登天的感觉,况且,我们挣那么点工资,即便是糊口也成问题。于是,我们俩相对而笑,都说尽力就是了。
事实上,每天孤寂单调的生活开始重复着,唯一的是给县新华书店代卖图书,偶尔来几个学生娃,这种近乎于机械的工作,包括对未来也看不到希望,内心的焦虑可想而知。灵儿比我更焦虑,她常常带着一大堆的问题,不停地询问,不停地否定自己。很显然,她有些底气不足,特别是对爱情的怀疑。我只所以还能淡定,是因为我内心的丰富,80年代文学青年如雨后春笋,我也站在其队列里,于是随手写一点东西,有时一整晚上爬在桌前舒展滋润我绷紧的心弦,那个没有赘物的窑洞,一盏灯伴我为文学而奋斗终身的志向,至今在记忆中成为隽永。
我和灵儿各自怀揣着心思,彼此的秘密在时间的分针和秒针潜伏,我们只讲述自己所知晓的事物,有时,灵儿总是答非所问,回避我提到的问题,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尽力掩饰自己的卑微,并且在每一个场合上保持自己的纯真与完美。她渴望总有一天能得到任何的馈赠,或许梦中的一些奇遇能有一个醒目的印记。而我,总是在路上彷徨,老天永远不会把他看到的结局,或者是生活中的戏法和套路告诉我们,也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熟睡中告诉我,开阔的大路在哪一边?有时,我和灵儿交谈,那阵子年青人还真得正儿八经地说理想,人生、未来、还有爱情,她总是把话题一转或岔开话题,有时就那么笑着,有时哭着,这让我感到很失落,我们青春年华的日子,怎么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呢?
对于我来说,在文化站的荒凉日子里,锻炼了我敏锐如锋的心灵,每天遭遇心念不正的人歧视让我心情下降的时刻,我有效地控制自己忍受的耐力,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就这样工作,就这样内心安详无比地当“干部”。那种过多的虚荣和自负让我又十分不平衡,底气有些衰弱。所以,很多时候我喜欢独处,偶尔我愿意和灵儿说话,有时觉得我们俩严然就是一家人,无比的亲切,除了异性相吸的温暖,还有这温暖能映出我内心的孤独。灵儿也一样,她对孤独更为畏惧。
有一阵子我为吃饭而发愁,灵儿不断从她家里带来蔬菜,我们就那样勉强填饱肚子,可日子久了,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大活人,而且是男子汉,我就这样白吃白喝算那门子事?我想给灵儿付钱,灵儿似乎懂得我的心思,她说吃不好也就不要有怨气就行了。再有别得心思便是见外了。现在年青人也许体会不了我当时的心情,在他们看来,如今酒店饭馆无数,就是在乡镇,吃饭不是问题,只要你掏钱。然而,我说过我们的处境,像我们这样的“干部”无论在政治上,生活上,还有爱情都显得十分尴尬,我们无法面对。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普天下唯有我们很容易受伤。就这样,对现在的年青人来说这是陌生的生活,我们还不如农民,有时是饥饿的,因为我那时正值青春焕发的时期,我需要足够的营养。
因为处境如此的尴尬,我和灵儿注定得不到爱情的滋润,我不善于言词,对别人老是怀有一种警惕,尤其是对那些有正式工作的女性,她们有正真的工资而且穿红戴绿叫许多人倾慕,而我,不敢有半点的杂念,那种距离感迫使我精神慌乱不堪,我卑微的状态时刻防备着她们会不会设有圈套?即使有人对我很亲切,但我不会凑合到那个纷繁的花样生活里。很多时候我习惯独处,看书,写作让我排泄那种紧缩的心情,我怕别人问我的家境,问我的工资,问我的未来——但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十分关注这些,那种无形的,无味的东西密集地缠绕在我四周,它的存在,便会让人窒息,或者形成一种心里疾病,要是忍不住,你便会崩溃。
好在有灵儿,我们共同的命运把我们拴在一起,有空的时候,我们设计着未来,是各自的未来,当然包括婚姻,我们对于爱情的向往是很痛的那种。这种交谈使我们心情愉悦,因为设计的那种美好景象,让我们如此地感到瞬间的幸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都在美好的想象中抵触。接下来,我能听灵儿唱一首歌,我们的精神战胜了所有一切后稍稍开始喘息。
好久以来,别人以为我们谈恋爱了,一个男的和女的在一起,不谈恋爱能做什么?事实上在他们浅薄而幼稚的意识里,似乎男女在一起除了恋爱就不会有别的,也许别人是因为羡慕嫉妒还有恨,许多流言是针对灵儿的,因为她漂亮,人世间对漂亮的女人有时会产生集体的鞭打,他们不认为这种侵害是不道德和没人性的。
院内空气清爽,我感到生活的气息就在这小院里弥漫,无论好与坏,我告诫自己:坚持或许能改变这种境遇。
不久灵儿恋爱了。她是去城里学习的时候认识了许多人,于是,爱情书象雪片一样飞来,灵儿处于极度的幸福之中,看得出来,处于热恋中的少女是如此的秀异,光芒耀眼,她似乎一下子站在遥不可及的高处,有大好的前程。她一个劲地往城里跑,其实她是不是已经选择好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比较清楚的是她有时没来由地唱歌,有时突然间会发出笑声。她的神情也沉浸在某种情景中的样子。我以为爱的那种神秘能够使人神志错乱或空洞,可是,当我们迈向世界的宽广之后才感到有莫名的恍惚,前一刻的充实又返回后来的空虚,理想与现实的距离莫名的深远。我愈来愈发现,自己目睹过她们的爱怎么一点也不感人?灵儿有时无端端地问起,有爱情吗?我能回答出来吗?对很多男女青年来说,那就是一个玩笑,往往旁观者的意识是复杂的,我经常能听到人们对某个人,某个事件的议论,比如关于我和灵儿,他们十分好奇,或许身体的某个感官急需刺激。很多人本来很善,但他们都往往为虎作伥,也能亲手制造罪孽。人生中最坏的一部分显露出来,这让我们无处倾诉,恐慌感在心头,有时人生就是这样非常残酷。
我们需要彰显出自己的存在。
于是,我和灵儿去村庄,我们去收集那些古老与即将失传的民歌,还有民间故事,我们编排小戏排演秧歌,我们年年去县上参加汇报演出得奖。这所有的一切则证明我们俩个年青人还可以工作。能工作我们尚可有思想,这样心底善良的人应该有尊重。我们想通过这样的工作表达我们对文化站工作的无限热爱,那种激情,让我们振奋,回到小院,我们回味着这一切,仿佛穿越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我们先是笑,然后落泪,因为除了工作本身,更多的在于心之五味俱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不能控制自己?
时光泄洪似的,流逝得骇人。灵儿调走的那年冬天,一场大雪把所有的裸露遮掩。春节快到了,我依旧张罗着要排一个小戏。当我从城里回到小院里,院里积雪依旧,一片的沉寂与圣洁,一行脚印把我带进窑洞,取来扫帚,准备扫雪,但一直未动。看着那一行直而深的脚印,我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院里少了什么?是因为灵儿?比如爱、比如恨。我体内似乎还残存一丝感动的能力,灵儿在窑里唱歌,在做饭,这说明过去我曾获得从简明扼要的宁静与欢乐如同雪片无声,我多少有些伤感,这世界有时就是如此阴阳差错,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想我的声音会被你们、他们听到,一个为着理想的青年,如今开始神志清明,坚持着自己走的路。
小院里有我的光荣与梦想,之所以后来我站着了腰看世界的时候,那段孤独和寂寞,欢乐与幸福的日子、清明、澄澈,我可以分享给你们阅读。
“一个真正从事心灵之业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更加善良,也更加宽容”,一位作家的话,我心里流着泪水,涌出眼眶,淌到脸上。
2012年国庆长假写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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