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美人兮一方!貂蝉的嫁衣上满是黄土的风沙,满是岁月的烟尘,满是与吕布在一起的璀璨岁月,只是如今佳人已化为尘烟,不知那件嫁衣今何在?而那一句英雄美人,情关难逃,倒是被传唱千古。
你来米脂,即使在深秋落叶飘零的广场中,你也可见到唐诗里的苦寒征战之地—无定河。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貂蝉配吕布,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绝不是一句米脂的姑娘漂亮,绥德的小伙子帅就能诠释的。米脂的姑娘骨子里温柔贤惠,并能很好地操持家业;绥德的小伙子能吃苦耐劳,并忠厚老实。这些你光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要不然,你有可能在婆姨一条街上走半天,也许都没能看见你心中的美女。
米脂婆姨那种入骨的美,是流淌在陕北人的血液中的,不会轻易浮于表面,没看见你心中的美女,你大可不必失望。转身或转角,蓦然回首,回眸一笑,无处不在,百媚又生,谁又说得清?走在米脂古城区,四处都是窑洞,让你一次看个够,即使是普通楼房,内里可跟窑洞一点边都不沾,但它的门也脱不了窑洞的干系,也必定是窑洞似的门。
在一口公共水井旁,我驻足了。但凡古城里的水井,我都会在它身旁停留的,不为别的,只因它就是古城心灵的窗户,透过它,可以远远地回望……
跟一位打水老爷爷的攀谈,印证了我儿时的记忆。过去,几条街巷的人都曾在这口井里来取水吃用,你可以想象取水高峰期排着队的样子,就是相对闲的时候,也少不了人们来这里洗菜洗衣等,多少年来,这口古井就这样默默地为古城奉献着,直到现在,很多人都已搬进新楼房,迁入新区,但还是有一群像老爷爷一样的人,不愿离去。他说他儿子叫他搬去新区楼房,他自己不愿意,虽然窑洞没有厕所与自来水,但他们习惯了窑洞的冬暖夏凉,习惯了去古井取水。虽然提着或担着水远没自来水轻便,但他们那种拿它当锻炼身体的情怀,不能不说是一种对古井的依恋与不舍。有水的古井是有灵性的,它也是有感情的,跟它亲近的人最懂。
米脂的广场,一到晚上,音乐四起,热闹异常,老人们有的跳舞,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拉家常,孩子们在追逐嬉戏着,如果说留下来的人们是为了那份不舍的情,那么从这儿走出去的人们,他们的记忆中,一定少不了这么一个温馨的广场与那口幸福的老水井,谁又说那不是一份难以割舍的爱?
走在影视里钟跃民乞讨的路上,感觉自己前世仿佛就是一个要饭的,旁边的铁匠铺依稀还能看到曾经火星四射的样子,只是谁家门前那只高冷的小狗,看它那么多眼,它都不回理我一眼,就那样高高在上地昂着头带着一些不友好的表情,它让我想起刘家峁村山坡上的那只望着我笑的山羊,有着隔世的温柔。
柔情深处藏阳刚,婆姨步行街的尽头,就是李自成行宫,曾因历史的争议,来此的人不多,但我个人认为,如果不是那时官逼民反,以陕北人的性格,这里的人们是不会奋起推翻明朝的。不管今人如何去解读,它必定有它特定的历史成因。
我的手抚摸着那扇行宫的大门,对于李自成行宫,我想说的太多。我看过姚雪垠的《李自成》,也听过曹灿播讲过的《李自成》,也看过李健侯的《永昌演义》,还有一些对李自成的说评。
有人说他是英雄,也有人说他是奸雄;有人说他在北京做了四十二天的皇帝,也有人说他只做了十八天,还有人说他只做了一天;有人说李自成打进北京城原本就是个误会,还有人说李自成兵败北京不是因为陈圆圆:有人说他去世的地方是湖北通城县九宫山,还有人说是咸宁市通山县九宫山,甚至有人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死,而是出家当了和尚……
这些于我,都是层层谜团,罩在他身上的团团迷雾,我也没有期望能在行宫里一一解开,但我相信庄严神圣的行宫,它定会给我别样的答案。
走进朱红色的大门,你的热血便会沸腾。望着那座横刀跃马、气势如虹的铜像,总让我想起他冲锋陷阵,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李自成行宫建于明代,是他在西安建立大顺国后,命其侄子李过修建的,李自成兵败后,为了躲避乱世遭劫,米脂人在大堂上塑了一座真武祖师像,将行宫以真武庙遮掩,才使得这座行宫安然无恙地保存下来。
登上凌空而起的前楼,山川胜景尽收眼底:远山如浪起云涌,近水似带飘蛇行。当人们爬得很高的时候,也许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连毛主席也都很赞赏他,纵观中国历史,农民起义无数,而能直接打到京都,把皇帝老儿都能打跑的,也只有李自成一人,深感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
在这靠天吃饭的黄土高原上,却生长着有血性有霸气的米脂人,敢迎着农民起义推翻最后一个汉人建立的封建王朝,不能不说他是别具一格的英雄,更是米脂的骄傲与自豪!
革命领袖李自成,奋战数十载,率义军百万,执意北伐,渡河入晋,破大同,取京师,荣登天子宝座,叱咤风云。
大顺皇帝李自成,弹指三四月,率残兵败将,仓皇南逃,离陕奔楚,弃襄阳,败武昌,顿失大好河山,无可奈何天。
陕人英雄李自成,成败转瞬,惊心动魄,为历史竖丰碑,千秋不朽;给后代敲警钟,万古长鸣。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如此。历史对于这位畎亩之士的评价,还是略显刻薄了些。
陕北,这片土地上孕育了许多的人物,我始终坚信任何在这里历练过的人,都会成长得更快。
一座古城,怎么能少了大院,而米脂古城,不仅有大院,还是窑洞式的大院,更是比大院还幽深的庄园。那姜氏庄园,它不只是一个院子,一大户人家,它是一段岁月,一段历史,更是一个故事。
我们走进姜氏庄园,就知道古米脂的大户人家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烟火人生?
一条笔直向上的条石大道,通向庄园的大门,中间还有个直角的转弯,进庄园的路是那么宽,原本就是方便那时的马车与轿车通行的,庄园内还有马厩与水井,马车或轿车进来就停歇在这里,那口三十多米深的水井,旁边还有水槽,至今仍然有水。水房外面的角落里还有厕所,墙上的拴马环还清晰可见。井房兼碉楼,还有那不同寻常瓦房的花窗,可以从这里俯瞰来访者,或抵御来侵犯的人,格局与布置,都让庄园显得易守难攻。
门口的鼓样的石墩,它默默地彰显着姜家有人曾习武,仓房较高,通风防潮向阳,面面俱到,连仓库的窗户都经过了精心的雕刻。中院的月门,只有重要的人物到来才会洞开。
院中有火灶,连通屋内的火炕,院侧有路通往后山,方便上山或者转移。那后山,曾是影视剧《血色浪漫》钟跃民牧羊的地方,也是杜老汉学唱信天游的地方。
那首信天游《赶牲灵》,在我心中默默地唱着,唱着唱着,远处的黄土高原在我眼里就模糊起来了,从眼里还没泛滥成灾的泪花中,终于能理解那句咱们见不上面面就招招手的意思了。
而今,偶尔一回眸,一背着东西下山的老汉,远远望去,好孤单。黄土山坡上,光秃秃的酸枣树上,偶尔还能望见挂着一颗酸枣,红红的,在秋阳下,晶晶亮,瞬间就会点亮你见多了黄土疲惫的双眸。
庄园有城垛式寨墙,还有炮台。由下院中院上院组成,里面还有研磨院、葡萄院、鸡鸭棚等,但凡生活所需,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的缩影。
听姜家后人说,这下边儿旧时住的是下人,主人住上面,需要什么吃的喝的,就通过中层的一间屋子用绳子吊上来。眼前,中间的几间屋子基本上都上了锁,只能看到它的背影。我不知道,它的背影里隐藏着对下人的嫌弃还是对生活的调侃,抑或什么都不是,仅仅是有趣而已。我伫足,门环锁铜绿,举步,却总也走不出它背影的幽长。
院内有院,窑内有窑,门内有门,每一块匾额,不管是书法,还是文字,都非常考究,或明事理,或见秉性,不愧是求工于一笔之内,寄情于点画之间。如此精雕细刻,如此规模宏大,那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建成,不管你如何去想象大财主姜耀祖都不过分。我只想说,一个世纪前黄土山沟里的土财主比之现在的土豪,就凭那意境与文化,还真有些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被称为西部民居第一宅。
这座庄园,墙老砖老,门老院老,那窑洞围成的四合院,对于大都住在高楼中的一个小鸟笼里的我们,总能勾起无限遐想,让我们对它情有独钟。四合院原本就是中国古建的经典,更何况这窑洞围成的,它的门扉,它的古窑洞,它们锁关时代,它们围合岁月。这里的飞檐翘角,画栋雕梁,木格门窗,都散发着高贵的古韵香,从古氤氲至今,而深深院落里,那些古老的姜家故事,那些血色浪漫的片花飞絮,都被那青砖灰瓦收藏着,你看,那刻着雕花的垂檐,正滴落着串串时光……
除了姜氏,还有一马氏,虽同为庄园,但各有千秋。杨家沟村的马氏庄园,始建于清同治年间,是陕北地区最大的地主集团—杨家沟马氏地主集团的庄园,几百年过去了,它还在把久远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个庄园比之姜氏庄园,多了一些西方建筑的文化与元素,还濡染了一些红色的印迹。这里曾是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在这里的旧居,这里也是历史上十二月会议的旧址,有了他们在这里的议会与指点江山,我们中国革命从此走向胜利。
院子的左边是一条长长的防空洞,通往山下,十分方便转移,里面有好几条地道,山下原来是马家人住的院子,现在已成为客栈。
防空洞里台阶整齐向上,洞顶有很多小灯点缀着,这里神秘漫长,对它总是敬畏,走在里面,总能让人感觉到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它给我们带来的安全与保护。走出防空洞,便是窑洞外顶,哨兵曾为领导人站岗放哨与通报敌情,哨岗原址依然还在,魅力不减当年,你随便往它上面一站,它就会轻易地把你带入对那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的遐想。
面对马氏庄园,我的语言与文字都是苍白无力的。它的美,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只有当你自己真实地走进了,才能真切地体会与感悟。
它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建筑的范畴,它甚至不是建筑,它是古米脂也是今米脂更是米脂未来的一本打开的书,从中你可以看到米脂的抱负。
米脂县古城,它是一座充满魔力与魅力的城池,你走进它,不是偶然,它早在千年前就在这里等着你了,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管新城区如何时尚妖娆,它都一直在这里不变不化,仿佛古代的时间在这里戛然而止,一如这座城池在某个遥远的朝代突然停下了匆忙的脚步,一切都那么完好如初地保留下来,站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窑洞宅院就挨着青石板路,此起彼伏升起的炊烟,总是袅娜着我淡淡的乡愁。打铁铺、卖羊杂碎的、酥油饼摊,热气腾腾中刚起锅的一笼笼白胖胖的馒头,也被店小二高声地叫卖着。十足的市井气就在烟火红尘中平铺开来,直抵人心。
窑洞不一定都要建在黄土高坡,它们也可以像平房一样沿街而建,当然与窑洞相关的门、厢房也一样不会缺。古旧的门板上还隐约可见对联的字迹,墙头被即将枯萎的葫芦藤纠缠不清,伸出墙外的枣树也像枯瘦的老人,仍坚韧不拔。我在想,如果身体是负重与劳累的,那么灵魂却可以附着在那些枯藤与老枝上,重新吐出新蕊。谁说他们在枯萎?那不是在蓄芳吗?来年,新长的葫芦与红枣,定会让你眼睛闪亮。
流年与人马把青石板路踩得高低不平,老人们漫步老街,婆姨们穿街走巷,儿时的我,嘴里含着一颗小小的水果糖,就可以欢天喜地走完长长的街巷,至今忆起,连童年也是甜的。眼下,又见孩童们,欢喜雀跃,童谣声声,渐行渐远……
在米脂古城,踏着脚下的老街,我总是很怀旧,怀旧也没有什么不好,那也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我总是非常怀念过去那些虽贫穷但充实的日子,现在我们好多人都远比过去富裕多了,可为什么仍然觉得缺乏充实,快乐也远没过去多,精神也感觉像无根的漂萍,无从寄托与依附,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我们的欲求太盛?还是我们的心太小?抑或是故土太小,小到只有两个字?谁能告诉我,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漂泊在外,我们都是心灵的租客,故乡,总是看似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那依恋不舍的情怀,在酸枣树上,在黄土高坡,在窑洞的门前,在羊群与驴车走过的沙尘里,在袅袅升起的炊烟里,久久不肯散去。
家,永远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根脉,厚重的黄土,贫瘠的山脉,这里,地广人稀。这里的人们,靠天吃饭,有时甚至十分耕耘都换不来一份收获。即便如此,为什么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们拼了命也要最终回到这片土地上来?小到乡野村民,大到路遥这样的作家,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与奢华,他们都还是想要回到自己的这片黄土地上,毕竟这里曾是他们安居的,是踏实充实的,是真实的,是平等的,是心安的,更是充满期望的故土。
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曾经米脂难为城,除却米脂不是家。不论现在的我是如何的在外,以后,拼了命也要回米脂!不为别的,它是我的故土,它是我的家,它是我心中的最美!